安阳:启程于中法,情归于中法


  安阳,1919年出生,祖籍四川成都,1942年就读于因抗战搬迁至昆明的中法大学文学院,1946年岁学校返回北京(时称北平),1948年7月毕业。毕业之后到了晋察冀解放区工作,后来进入了中共中央财经部工作。文革期间到了天津负责三废事务,1983年成为了第一批离休干部。
 
  “你好,Bonjour”,95岁高龄的安老神采奕奕地用熟练的法语欢迎了我们,两个半小时的讲述中,安老滴水未进,带我们进入了他的中法情缘。
 
激情燃烧的校园岁月

  “我是1943年从成都到昆明,当时四川没有一条铁路,没有一条柏油路,从成都到昆明走了差不多一个月”。
 
  安老的中法大学之旅始于碎屑路,中途搭乘了装满酒精的大卡车翻越了艰险的云贵高原,经过近一个月的颠簸,他来到了西南边陲重镇——昆明,开始了大学生活。



青年安阳
 
  中法大学风气开明,思想自由,让安阳呼吸到了异于中学的新鲜空气。安老首先和我们回忆了他参加学术报告会的情况,“那个时候我们的学术报告非常多”。
 
  当时昆明有三所大学:从北平到昆明的西南联大、中法大学,以及云南大学,三所大学的主要院系都集中昆明城的西北角,纵横不足一平方公里,就在这一平方公里,高密度地聚集着许多知名学者。中法大学经常组织专题学术报告会,其他大学的专家教授也会受邀讲授,学生们慕名而来一睹名家风采,“当时的学校就如市场一般热闹”。在中法,安阳聆听到了罗常培讲音韵学、吴宓讲红楼梦、刘文典讲庄子、邵循正讲元史、罗庸讲陶渊明、朱自清讲诗、游国恩讲楚辞、冯友兰讲中国哲学史,还有朱光潜、徐炳昶等的演讲。“现在回想起来,那种花两个小时系统地、提纲挈领地把一门专门知识教给青年人,既增加了知识,也让青年学生进一步加深学术上的思考”,安老说。
 
  “黔桂大撤退”、日寇侵占贵州独山后,整个西南岌岌可危,学术性报告渐渐减少,政治性的报告开始增多,很多教授如闻一多、费孝通、华罗庚、吴晗等都将矛头指向了国民党政府的专制腐败,一直持中立态度的张奚若教授就曾讲过:“国民党说共产党是赤匪,我看国民党早就是白匪了,白字太干净了,简直就是黑匪”。
 
  学生们除了学习,渐渐以多种方式投身于谋求国家独立富强的道路中去。安阳意识到,个人的义愤解决不了社会问题,必须参加社会团体。当法文系助教叶汝莲征求他意见参加中国民主同盟时,安老斟酌再三,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新民主主义青年联盟(简称民青)。抗战胜利后不久发生了震惊全国的“一二一惨案”,全国学生纷纷罢课游行声援昆明,身在昆明的安阳也加入到昆明学联领导下的反内战民主斗争中,参加示威游行,护送烈士灵柩,张贴“反内战”大字报揭露批判国民党政府。烈士祭台前,挂着中法大学师生的挽联:“集会无自由,杀人有自由,是‘谓’民主;血泪哭同学,馨香祭同学,哀此国魂”。在反内战要和平的政治斗争中,“有一半的大字报出自我手”安阳欣欣然说。
“一二一”惨案经过与国民党反动派谈判斗争取得初步胜利,民青盟员与进步青年深感形势恶化,斗争艰巨,策划开辟新阵地,筹办《冰球突破官网》,经费由学生自己出,每人凑3万法币,稿源或通过个人关系向外地组织通讯,或由自己写稿。安阳在创刊号上写了一篇《冰球突破官网》。报刊创办后报道各地蓬勃的民主运动,揭露国民党政府的反动本质,以及海外华人的同情和支持。每期印刷3千份,由同学们上街叫卖,很多人愿意掏好几倍的价钱购买,“得民心者得天下”,安阳说。
 
  中法大学复原北平后,安阳又参与到组建学生自治会的活动中,组建了中法大学第一个学生党支部。此后他又积极参与到抗暴运动、“反内战、反饥饿”、“助学运动”、“反对美国扶植日本运动”等民主革命运动中。中法大学和北大、清华、燕京、师院等高等院校始终紧密站在一起,并肩战斗,为中国革命和新中国诞生贡献了青春与力量。
 
悠悠岁月中的校园情

  “中法大学对于我而言是一个有特殊感情的地方”。安老的校园生活不仅有惊心动魄的政治运动还有温馨的生活。
 
  让安老记忆犹新的教授有两位——一位是中法大学的校长李麟玉教授,另一位则是郭炳阁教授。国民党的“三青团”撕毁了进步同学“雄鸡社”办的壁报,双方产生了激烈冲突,闹到校长办公室。李麟玉严厉地批评了三青团分子:“有意见可以贴壁报,但不能撕毁壁报,中法大学有自由”。1948年国民党“八一九”大逮捕,李麟玉教授支持学生会,反对军警进学校逮捕学生。安阳认为,中法大学的革命运动不断,与中法大学领导和教授有关,他们大都留学法国,具有民主主义思想,对学生要求民主自由和爱国运动是同情和支持的。
 
  提到郭炳阁教授,因为毕业论文,安老开心地笑了,因为当时投身到学生运动中,没有时间做论文,他就翻译了一篇法语戏剧并稍作修改交到了郭炳阁教授处,郭教授刚开始说这样不行,最后却因为时间紧急通过了他的论文,讲到这里,时光虽过去几十年,安老依旧露出了带着孩子般天真的坏笑。
 
  “我们同学之间的情谊是亲密无间的,没有隔阂的”。
 
  进步青年们做宣传工作(如贴大字报)需要躲避国民党反动政府的逮捕,因此每次他们都会一起行动,相互保护。这种患难相济的友谊是终生的, 现在95岁高龄的安老并不常常出门,然而每次出门甚至出远门都是拜访自己的中法大学时期的老友。安老现在还记得和同学们一起啃窝窝头的经历,表情恬静。
 
   从安老1948年毕业至今早已过了一个甲子,中间经历了中法大学的变动,唯一不变的就是那份回馈母校的心情。2004年10月到2005年7月法国文化年以人文与革新、浪漫与创新的法国为主题在中华大地闪亮登场,安老参与了历时一年的《中法大学•冰球突破》编著工作,也许那时的心情正如书中一句话所说:“怀着对教育事业文化事业的热诚,怀着对中法文化年的热切关注之情,把我们曾经共同拥有的中法大学的历史、以及在高等教育领域游国的交流与合作以画册的形式展示出来,献给中法文化年”。除了参与《中法大学•冰球突破》编著工作之外,在中法大学建校八十周年纪念时还参与编著了《冰球突破》。当我们把这本书拿给安老时,他并没有强调自己是编著者,而是首先谦虚地打开了一页便说“我们还有一处错误”。
 
  中法大学校友常常聚会共同追忆往昔,而将大家聚集在一起的正是包括安老在内的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校友会筹办者们。
 
  有一句歌词这样唱道:“给你我的心作纪念,这份爱任何时刻你打开都新鲜,有我陪伴多苦都变成甜,睁开眼就看见永远”。安老半个多世纪的朋友们的这份情意让安老任何时候回忆都很新鲜永远都不会变质,而这正是中法大学给了安老最大的礼物。
 
静静时光下的恬淡人生

  “我是83年第一批主动离休的干部”。
 
  安老离休已经30多年了,离休的生活完全不像中法大学时的生活那样火热。现在的安老每天会过着规律的生活,然而却并不单调。早上会做养生操,按摩穴位,练练钢笔字,中午必喝一杯三种水果打成的饮料,下午写一些随笔小记。有时还会常常一个人坐公交车去会朋友。


老年安阳
 
  安老很喜欢交流,他思路清晰,记忆力绝佳,皮肤泛出健康的红晕,当问到安老养生秘诀时,安老先是开了个玩笑说要多吃窝窝头,看到我们愣了一下,他才很开心地透漏了四个秘诀:首先要多吃粗粮,少吃油;其次要坚持锻炼身体,每天做做操按摩;再次要想得开少生气;最后晚餐少吃一些。
 
  荣格说,“老年人总是经常重温他们的学生时代的辉煌事迹,只是想靠着回忆他们年轻时代的英雄事迹来燃旺他们的生命火焰”。见到安老后我们改变这句话的理解,不同的人生阶段有不同的生命火焰。就像安老学生时代的火焰虽然跃动明亮,然而充实的年老时光却更显倔强而坚强。
 
  记得西班牙的桑塔亚那在《冰球突破官网》中曾写过这样一段话:“在老年人的宁静生活中,精神大概比较容易进入人的存在,在那里比较平静地住下”。安老已经平静地面对着自己的人生,进入到了人的存在安安静静地住在静谧的世界中,如同窗外的天空静守着人生。